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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寒更雨歇意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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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见门外传来祝倾蹷刻意压低的声音。

“王爷可睡下了?”

我并未睁眼,意识却也回复了清明,在沈夙怀里动了动身,他知我未曾睡熟,轻声与外道:“祝先生何事?”。

我知他待祝倾蹷也是亦师亦友,若换做旁人此刻只怕冷声让他离开了,但倘若换做了旁人却也不得这般大胆。

“王爷,如今王妃有孕在身,你二人在一处却也是自讨了苦吃,不如陪老夫练练药如何?”

祝倾蹷声音里强压了一丝笑意。

我闭眼也可想象出他此时在门外抿嘴乐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好气,当真是个老孝,定是记挂了白日里的仇,而今却是来报了,我便出声道:“师父,我们都已歇下,明日妧妧陪了你炼药如何?”

“你如今有孕在身,那些药怎可乱碰?”祝倾蹷严肃说完,又笑道,“老夫与王爷也这些日子未见了,思念得紧,练完药促膝长谈也未尝不可。”

看来他今日是铁了心思不让沈夙留在屋里了。

沈夙起身下了床,拉过锦衾盖在我身上,低声道:“我去去便回。”

我点点头,嘱咐道:“外边冷,带上披风。”

目送他出门,方才重新躺下,却是难眠,轻翻了身,望着灯花渐瘦,蜡油凝固,烛火摇曳忽闪,晦明晦暗…渐渐的,微起了一丝乏意。

忽闻得侍夜的小厮在门外请声。

“王妃,有人求见。”

何人此时前来?

我微凝了眉,顿时清明,抬声问道:“可知是何人?”

“是位姑娘,说是姓楚,自称是王妃故人。”

姓楚…应该是她。

我眸中一抹清光掠过,淡声吩咐道:“请她半柱香后进来。”

“是。”

门外回声的人领命下去了。

我取了一件水绿长裙换上,裙袂仙飘,恍若翠罗笼青烟,其上缀有雪锦真丝勾芡的云水图,似流风回雪,三千青丝用一根软罗丝带轻束在脑后。

待更衣毕,不消片刻,便听得一阵细微的启门声,脚步声由门边缓缓近了,女子特有的清香徐徐迎面。

“楚韵见过王妃。”

声音轻柔却自透着一股清冷空灵。

我微扬了扬唇角,并未抬眸望她,只兀自斟满一杯茶,方才慢慢转过头去,微笑与她道:“楚姑娘好久不见。”

她一袭白衣,素纱遮面,肩若削成,仍是初相识时那纤腰舞袖的妙人,纵然此刻泠然而立,亦更胜寒梅出尘。

“听家妹说,王妃要见我,”她一双水剪清眸默然望我,无波无澜,“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我但笑不语,只起身将方才斟好的一杯热茶递与她。

“这是上好蒙雾茶,夜深寒重,你且喝了也暖和些。”

楚韵顿了片刻,伸手接过,却并未饮下,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垂头望一眼杯中茶叶,目光似也溶在那热袅的茶水里。

我轻勾了唇角,缓声道:“我记得二哥他平日也最喜欢喝这种茶呢。”

她手指微微一顿,敛眸不语。

我转身在软塌上缓缓落座,瞥她一眼,嗓音淡淡道:“楚姑娘,我如今是淮安王妃,是沈夙的妻,你的身份,我心知肚明…”

她缓缓抬眸望我。

“今夜吩咐楚韵前来,可也是王爷的意思?”

我唇角一抹笑意,看着她眼底却带了寒。

“这是你该问的?”

她眉心轻蹙,而后又舒展开来,如画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风轻云渺。

“奴婢失言,王妃有何吩咐?”

“哪里谈的上吩咐,”我笑了笑,微一倾手,示意她在身侧坐下,“楚姑娘,当日初见,你我便甚是投缘,如今再见,却又是两番滋味。”

楚韵在我身旁坐下,隔了面纱却看不清此刻神色喜怒。

“承蒙王妃厚爱,”她轻声静然道,“人世如戏,下一出如何唱,也未有到了时候方能知晓,当日楚韵与王妃是因四皇子相结识,如今王妃让楚韵前来,却也是为着四皇子。”

我听她此言,却是眼底轻动,蓦生了情绪,她这样的年岁,却早已将世事看得透彻。

“司马懿清安排你前去接近夏天柘,缘由如何想来即便他不说个明白,依照楚姑娘的聪颖自己却也是明白的。”

她清眸微黯,静默不语。

我道:“今日让你前来,我只有两件事,一来,临堰之于我,如今已是鞭长莫及,我想让楚姑娘帮忙打探清楚,那时晋安,朝廷派兵支援,究竟是何人拦下的。第二件事…”

我顿了片刻,微沉了思绪字字清晰的与她道:“市坊皆道天朝四皇子才华出众,而太子却身子孱弱,久居东宫不出,太子哥哥的病,我也知晓,虽拖累他身子虚弱不堪,却也是长久的病,随至晚年也未可知,他若无大错,皇上定然也不会废东宫新立储,你也无需如何,若得了恰当时机,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提醒便罢,日后,我自有别的安排。”

她身形骤然一颤,竟将手中茶盏滑落,一双清眸里如石子落入水心,波澜骤起。

她望着我,柳眉轻锁,似是有话在喉,却终是什么都未曾出口,眸中渐渐回复平寂。

我不动神色地将她此番失态尽收眼底,只当作未曾发生过,顾自与她道:“王爷那边,而今战事紧急,我不愿其它的事再让他费心,待到局势平稳些,我也不会瞒他。”

“楚韵这条命,是王爷救的,而今得了新生,也是王爷赐予的,王妃放心,楚韵知道如何去做。”

她淡淡说完,默然起身朝我微倾了倾身,缓步而去。

墨发轻扬,白衣犹如仙,依旧是那般玲珑玉致的身段,加之步伐轻盈,只让觉得她连走路都似在起舞,无端便令我忆起她当日的舞姿,幽魅空灵,绝世出尘。

歌有声,曲有情,可人间事,又如何堪说?不过舞一场倾城,泯灭一处高台罢了。

我心底极轻的一声浅叹,门开了又合的瞬息望见的不过屋外滴落空阶,寒更雨歇,抬手轻斟茶一杯,入舌清淡,而余味…却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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