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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月光俯照的小咖啡店里和宇希发生了关係。那是我这辈子最突来,却也最无法忘怀的一次欢爱,我在如海潮强推的阵阵快感中,像是附身在了自己里那个濒死的老人身上,跟着他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海边废弃小屋,看天边无雨而成的彩虹,听深山万鸟无踪的鸣唱──我确定我不只是着迷,而是切切实实爱上了宇希。
那天结尾,宇希一点也不陌生地偎在我身上,赤裸的肌肤被月色照得清亮,他问我能否抱他一会儿,我回抱他很久很久,久至感受到他流下了眼泪──濒死老人站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梦幻乐园入口,向前来迎接他的天使小孙女伸出皱摺满布的手。你终于来了,老人心想,老态低垂的眼眶流下无比欢欣的泪水。
后来我们没再打破禁忌,但是每天短暂的相处时光结束时,拉上铁门站在店门口,宇希会要我抱他一会儿。夜深人静的住宅小巷内渺无人踪,我总是回抱他许久,每次都像是不再有下次那般热烈地拥抱他。我天真地以为那是因为宇希对我有所眷恋,后来才知道,我们分开后他不是回家,而是前往当晚工作的目的地,接客。
这个青天霹靂的事实是林劲告诉我的,林劲是林靖颖的真身,也就是我的正牌男友。和林靖颖不同,林劲大我四岁,今年三十三岁,是现下演艺圈的当红王牌。每年年底最受欢迎男星票选,他连续五年排名前三,更得过最佳男演员奖,可说是内外兼备。
五年前我和林劲因戏结缘,当时我受邀为电视台改编剧本,那部戏后来捧红了他,杀青时他跟我告白,我接受了。原以为就是戏子浮萍游戏一场,不会长久,但这些年经歷狗仔一次次追击,每次差点曝光都是靠林劲的人脉压了下来。他在圈子里人缘极佳,我也跟着收穫不少好处;再加上,现实点说,长着一张斯文俊美的娃娃脸,却一身肌肉结实,林劲就是天菜中的天菜。
然而,我们之间并不是一段愉快的关係。林劲是个被宠坏的大男孩,极端自我且任性,他的世界中心是他自己,世界边缘还是他自己。我就是一个被他绑在身上的人偶,随着他恣意来去。他的生活很好,但不是我要的,我希望他将我松绑,只要松绑就好,我不会乱跑,我可以在他的世界里好好待着。我不过是想要这么少的一点自由,他不肯给。
他追踪所有我的ig好友,向我的脸书朋友送出交友邀请,每週送下午茶到我合作的出版社、参与剧本的剧组,订购大箱大箱的日用品寄来我家,送我数不尽的衣服、鞋子、手錶甚至名车,他用自己的一切占满我的生活,在我的手机定位,知道我常去的地方,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认识宇希。偶尔他会在咖啡店开店前去跟宇希买咖啡豆,他说宇希烘的豆子很好,很合他的口味。我原本一直单纯地深信他们就是咖啡店店员与熟客男友的关係,后来才知道,林劲早就晓得我父亲是宇希的客人,所以才会选择忽略我和宇希之间的情愫,他知道自己手上握有最后一张王牌。
而我父亲是国内最大艺人经纪公司的老闆。公司最初是舅舅创立的,几年前舅舅病逝,没有小孩的他把经营权留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和我在里描写的不一样,她没有跟别人跑掉,我也不是她的私生子。她从小就是家里的公主,无法管理公司,于是父亲自然而然地掌权。但我父亲也是个无用之人,他看上母亲家的财產入赘,我出生后不久就搞大一个小模的肚子,险些被逐出家门;对公司经营也毫不上心,任凭旗下艺人在那个花圈子里干尽乱事,最后都归口头禪一句:「天底下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真是这样吗?有钱万能,什么都可以做,还能买单你爱的人。
我在林劲进入台中剧组拍摄的期间,带宇希骑摩托车去了花东一趟,这个疯狂的点子是宇希的主意。我似囚犯难得离监放风,那几天,我们在晴天下追逐白浪,与小狗丢飞盘,踩倒湿湿的沙堡又盖起来,骑车到处晃,吃路边栽种的果子,夜半朝海潮大喊,收集来自万物的回声。深黑的月色下,我们交缠的影子被水潮冲散又聚起,细沙在身上留下慾望爬行的足跡。天亮了,海天无界,白鸟低吟,我双手拾起海水,感觉被遗忘许久的自由从指尖穿刺进我的心。我告诉宇希,回去台北我就会跟林劲分手。我想要拿回自由的生活,我想跟他一起走在那个生活里。
回来台北的那晚,车停咖啡店前,宇希主动与我吻别。他握着我的手,好一会儿才说再见,我莫名感到一股离别的气味。隔天清早,就收到宇希传来的讯息写着:「怀伊,谢谢你陪了我这么长一段时间,但是应该离开你的人不是林劲,而是我。我必须离开你了,对不起。」我反覆读了好几遍,回传讯息写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会跟林劲分手,我想跟你在一起。」讯息已读未回。
第二天我如常前往咖啡店,下午客人寥寥,吧台内不再是那个头戴棒球帽的身影,我的心霎时沉了下来。黛姐无奈地笑笑招呼我,说宇希和我出游的前一天就提出离职,还以为我们要一起离开台北。我心烦意乱,想要追问宇希到底怎么了,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我背叛林劲搭上宇希,让宇希成为世俗蔑视的第三者,现在宇希说要离开,我完全没有资格留他。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无须回想就占满思绪,宇希的笑容、亲吻的热度、依恋的抚触那样真实,我不想放弃。
不想放弃,但也不能相逼,我决定往下一步走,最艰难的一步:和林劲分手。我原以为最多就是一场骤雨,没想到迎接我的是更剧烈的闪电,林劲给我的最后一击,就是告诉我宇希是一个性工作者,而我父亲是他的客人。
我闭嘴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劲赢了似的神情似幻象的镜面被一敲即碎,夹杂着父亲与宇希可能的交合场景,我几乎是踉蹌地逃离林劲家,把自己关回房里。饭不吃,觉不睡,像是要将一切都覆盖过去,开始没日没夜地写。写完一回就传给徐言菲,又继续写。忘了写到哪一回时,我累得睡着,梦见了宇希。他还在那家咖啡店里。只属于早晨的清白日光射进玻璃窗,将小小的店内照得透亮,宇希一头栗色短发在晨光下闪着金光,纤长的手指就着金属器材冲咖啡,静謐得让人不敢出声唤他。我沉沦于眼前的景像,想要伸手触碰,但海市蜃楼如泡沫,一碰就化作脸上一片冰凉。我摸摸脸颊,发现自己流着泪。
接着桌上传来手机低幅震动的声响,我揉揉眼,滑开手机,徐言菲传来讯息问:
「你有空来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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