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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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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太监慢慢地将面巾放回脸盆里,率先从怀里掏出了那张银票。

另外三个太监都从怀里掏出了各自的那张银票。

四个人并排跪了下来。

胖太监:“好狗不吃外食。沈老板给的银票儿子们收下都只为作个证据,等着干爹回来。”

“外食是有毒的。”杨金水的眼这时才望向他们,从第一张银票开始扫视过去:“真有钱。一赏就是四千两。”

四个太监立刻顺着话风纷纷表态:

“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就想收买我们?”

“也不想想,他的钱靠谁赚来的。”

“惹恼了干爹,一脚踹了他……”

“吃了。”杨金水不耐烦了。

四个太监的话截然而止,互相望着。

最小的那个太监最早悟出了这句话:“干、干爹赏我们吃银子呢……”

听清了,那三个太监立刻将各自手里的银票塞进嘴里大嚼起来,那个小太监也连忙将银票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明朝的银票本就是用掺了麻做的纸印成的,纸质韧硬,便于流通,嚼起来本已十分费劲,吞下去的时候就更难受了。四个太监一个个吞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

“干净了?”杨金水问道。

“干净了……”四个人银纸还在喉咙里,又不得不抢着回答,那个难受自不用说,答起来便不流利。

“真干净了?”杨金水盯着又问道。

四个太监又怔住了,不敢互望,各自转着眼珠子捉摸。

这回是胖太监最早悟出:“回干爹的话,只要还在肚子里便不干净。”

矮太监立刻接言:“拉、拉出去才干净……”

“总算明白了。”杨金水语气平和了下来,“叫几个人帮帮你们吧。屁股上打一打容易出来。”

“干爹饶命!”四个太监嚎了起来。

“嚎丧!”杨金水怒了。

四个人立刻止了声。

杨金水:“那个高翰文沾了芸娘没有?”

“老天爷在上!”那胖太监立刻接言,“手都没挨过。”

杨金水的脸色好看些了:“这个主意谁出的?”

胖太监:“回干爹的话,应该是沈老板和郑大人、何大人一起商量的。”

杨金水:“在粮船上挂着织造局的灯笼去买田是谁的主意?”

四个太监一下子愣住了。

杨金水:“说!”

还是那个胖太监:“谁出的主意儿子们确实不知道。不过粮船挂灯笼的时候郑大人、何大人都在场。”

瘦太监:“沈老板出行时轿子前打的也是织造局的灯笼。”

杨金水那张脸青了,两眼又翻了上去:“好,好……脏水开始往皇上的脸上泼了……好,好。”

四个太监吓得脸都僵住了。

随行的那个太监在外面打了招呼回来了:“回干爹,都打招呼了。”

杨金水:“这四个人拉到院子里去,每人赏二十篾片。”

四个人像是缓过神来了,却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怔怔地跪在那里,望向杨金水。

随行的那个太监:“够开恩了。还不谢赏?”

四人这才全缓过神来,一起磕头:“谢干爹!谢干爹!”

随行太监又向杨金水求告:“干爹,现在也不能兴师动众,就让他们打鸳鸯板子吧?”

杨金水:“太便宜这几个奴才了。”

这就是同意了,随行太监立刻转向四个太监:“开天恩了,打鸳鸯板子,还不快去?”

“谢干爹!谢大师兄。”四个人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大赦般退了出去。

那随行太监从赤金脸盆里绞出面巾,走到杨金水面前,给他轻轻地擦着脸,一边低声说道:“刚听到的,郑泌昌、何茂才他们摆平了高翰文,现在又叫裕王举荐的那个淳安知县杀灾民去了。一边杀人,一边打着织造局的牌子买田。”

杨金水睁开了眼,对那随行太监:“拖不得了。你立刻去,拿兵部的勘合,用织造局的公函,通知驿站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宫里,我有信给老祖宗。”

随行太监:“晓得。”

——篾片打在屁股上十分的脆响,被打的人却没有发出呼叫声——两条宽宽的春凳,一左一右摆在院内,左边的凳上趴着胖太监,右边的凳上趴着高太监,两个人嘴里都咬着一根棍子,裤子都褪到了脚踝边,露出了两张白白的屁股。

小太监拿着篾片在左边一下一下拍打着胖太监的屁股。

矮太监拿着篾片在右边一下一下拍打着高太监的屁股。

由于是互相轮着打,胖太监和高太监已经先打了小太监和矮太监,因此小太监和矮太监这时已然是忍着疼强撑着,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腰,一只手再打别人,手劲自然也就不强了。

明朝的太监遍布天下,规矩却都是宫里定下的,责打有九款八式七十二法,最重的是廷杖杖脊,手毒的,几杖下去便取了性命。最轻的是篾片拍臀,犹如父母责打孩童,让你知痛便了。所谓拍,是相对抽而言。一片下去往后一拖曰抽,一片下去及时抬起曰拍。如果是抽,不到半个时辰屁股便淤肿起来,呈乌黑色,半个月都得趴着,还下不了床。如果是拍,半个时辰后屁股虽肿却不淤,最多有些青红,三天便行走正常了。七十二法最留情的责打又数“鸳鸯板”。由于是你打了我,我再打你,鸳打鸯,鸯打鸳,互相留情,便会惜心拿捏手法,雷声大,雨点却小,因此宫中太监便起了这么一个雅名。这也便是四个太监这次受了责还谢恩的缘由。

打得慢,中间空歇时间长,便更不疼些。篾片还在一上一下地拍着,芸娘从外院门中慢慢走过来了。在织造局四年,芸娘也惯经了杨金水打人,但有意让她亲眼看着太监打屁股还是头一回。芸娘知道雷雨终究要来,因此反而十分平静,也不看两边,只慢慢向卧房门走去。

杨金水还坐在椅子上,两脚却已泡在脚盆里,见芸娘进来便笑。

芸娘站在那里竟报以平静地一笑。杨金水反而有些意外,笑容便也休了,直望着她。

芸娘这才慢慢蹲了下去,给他洗脚。

“别价。”杨金水的脚像柱子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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