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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俏公子自是讨人喜欢,我不寻上门去,岂不白白浪费了洛阳第一花匠的好手艺,这叫就地取材,除了流风公子,洛阳城里还有哪个能捣腾出十二盆长了美人头颅的花卉?况且,这个人从不对美丽的女子设防,在他眼里,美人儿与那花儿便是一般无二,娇艳的花朵又怎会伤人,只是开在枝头由人去折罢了!”若非下了一番苦工夫,如何掂量得准一个人的骨头有几斤几两?看来她对他是物色已久!
“你呀,青竹蛇儿口,咬人一口,骨头也得酥麻了!”无涓目光微闪,隔了一层帘帐看那持针刺绣的人儿一派悠然恬静的神态,想着她针下绣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猝然皱眉强压了作呕的欲念,退了三大步,远远避开帐子,道:“你对着他时,就那嘴儿甜,口惠而实不至!也只有这惜花人会由着你来哄!姑奶奶这大半辈子听的枕边蜜语也不及你三分火候!女儿啊,嬷嬷可服着你呢!”口中说个“服”字,心里可顾忌着阴沟里翻船这等倒霉事儿别沾到自个头上去,盯着帐里人时,小心谨慎的眼神可提防得很!
“嬷嬷何须自谦?纵然是十个长使,也不及嬷嬷一个厉害!在这行当里,您才是成人精了的,两手捞得可狠,十二坛子‘红颜笑’就卖了女儿一百万两黄金,嬷嬷当真是把女儿往心里疼去了!”针头挑了挑灯心,光焰蹿起,帐里人依旧专心致志地刺绣,柔柔含笑的话语笨人听来可察觉不出有半分不妥、半分讥讽!
“十二坛子‘红颜笑’虽不值百万黄金,但那十二杯‘忘尘’也该值这个数了吧?姑奶奶给自家恩客调的酒也不曾这般煞费苦心!”无涓明眸慢转,掂量着轻重,使了招杀手锏,“那日西郊古刹送嫁的仪仗、抬轿的脚夫可不也是喝了小半盅‘忘尘’迷迷糊糊的,才帮着你把事儿办妥了?妃色命案与棺中藏尸案一并定案了结,可那糊涂官竟遭人报复翘了辫子,府衙里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可不含糊,说这案子诸多疑点,找了那晚去过山中破庙的轿夫问话,他们现在是记不得那晚发生的事,但‘忘尘’也不是灵丹妙药、百试百灵!姑奶奶可拿捏不准这些木头呆瓜什么时候会突然开窍记起那晚的事来!不过……倘若那一百万两黄金摆到姑奶奶眼前,慢说四五十个轿夫,四五百个也不在姑奶奶话下,准保那知府新老爷半句话也套不出来!”娼门女子个个不等闲,针锋相对的两片樱唇各具火候,那一个阴柔带损,这一个呛辣十分,浑不是吃素的!“再说了——人不可忘本!嬷嬷苦心栽培你,一朝饮得甘露,可别忘了凿井人!”
嘣——
穿在绣花针上的长长丝线猝然扯断,捻针的兰花指僵了一僵,帐里人慢慢放下绣花针,捡起断开的线头挽了个死结,语声还是含笑的:“楼里头待久了,打情骂俏哄人的话也听腻了,嬷嬷今儿这话可叫女儿听来新鲜!难不成,嬷嬷以为长使是打小被人唬大的,恫吓胁迫一番,这胆汁儿就得泛了苦?”话锋一顿,帐里人低下头去不知是在与谁说话,语气阴了几分,叫人听来浑身发寒,“桃儿妹妹,你与姐姐评个理,姐姐说的话可是不作数的?若不然,帐外那个为何总不放心,半夜上门催债,扰得咱们姐妹俩不能好好说说话儿……唉,瞧瞧,妹妹的嘴儿又噘起来了!”
心尖儿一抖,无涓怵惕不宁地瞪着微微飘动的帘帐,脚跟子悄悄往后移,没能唬到帐里人,她倒也识趣地往门外退去,嘴里头却还不忘暗示欠债人:“明儿个,姑奶奶焚香沐浴,等着你那喜事儿稳稳妥妥迎到门里去!”想要稳妥,自然得清了债,话儿含糊些,也免得捅破了窗纸,晾晒出见不得人的东西,心照不宣便是了!
后门轻悄悄开启,又悄然合上了门缝儿。打发了上门催债的,灵堂里又变得静悄悄的,光焰抖一抖,帐子里探出只白嫩嫩的纤手儿,撩了薄薄一层纱帐,里头的人儿也终于缓步走了出来,驻足香案前,看着无涓甩在地上的一件大氅,若有所思:一个满心往钱眼里钻的人,哪能顾得了其他?今夜她将一件大氅遗忘在此处,明日若是连女儿与嬷嬷的一丝情分也忘得一干二净,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一个冷了心肠的无情人,还来说旁人心肠太硬,可笑、可笑!
伊人独自站在香案前想了良久、良久。晚风徐来,轻轻牵起她身上一袭轻衣,衣袂绰约。她徐徐抬手,指尖微微点过眉梢,眉儿弯弯,左侧娥眉一点金粉花箔,灯下闪闪发亮,越发映衬得一张花容俏丽无双,眉眼风情、诱人之姿,自是妃色十四楼中长使姑娘——夜来香!
点过眉梢的指尖儿绕着鬓丝卷了几绺,她暗自酝酿盘算着什么,忽闻厅外“嘭”的一声,小楼临了胡同的那扇后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鬼手猛力推了一把,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动静。一阵阴风旋入灵堂,吹起梁上片片白幡。她心头“突突”一跳,绮罗香袖蝶翼般骤然振动飞旋,拂灭烛光,疾步走出门外,反手往门闩上落了锁,锁紧了小楼后门,趁夜色沿胡同墙角隐了身形,悄然离去。
红楼里,灵堂之上,再无半点人影。
寂寥中,一阵阴风旋来,恰似从墙缝、地底冒出的风声呜呜作响,如凄恻的鬼哭之声!香案后头一层纱帐吹卷而起,一点火星迸溅,杆形烛台上灭了的一支蜡烛倏地燃亮,烛光幽幽,照着帘帐里一具开了盖的棺木,棺中躺着一个女子,身披桃色罗纱,发挽双髻,缀了两支桃花簪,阖目棺中,面容与长使惊人相似!
“桃花……”
帐里飘出轻轻叹息声。
一缕轻风拂过,烛台上,灯心毕剥微响,爆了几点灯花,光影摇曳,棺木底下突然冒出袅袅青烟,拖曳成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点点往棺中探去。
棺中遗骸断了的头颅与躯干已然拼接凑拢,颈项一圈红印,细看,竟是一针针细密缝合的桃红丝线!
一枚绣花针,遗弃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