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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盯着石桌,头低低的,炫得他满眼银光。又静寂了半天,她腼腆开口:“昨晚多谢”
“今天也有效。”他动手融子,准备还棋盘一个本来无一物的干净。
见他动手,她也配合着将一颗颗白子放回棋盒,“祝公子叫我花信吧。”他们相识不过两天,昨天他也是这么叫的,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今天听他这么一叫,她全身怪怪的。
“信?”他将黑子抛进盒里,子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问:“不知尊父高名?”
她笑了笑,“我爹姓花,双名沐文。”
花沐文他记下了,回窟一定让扶游窟查一查。压下念头,他转又问:“你怎么会当上护法天女?”教派就是麻烦,总有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规矩,摩奈圣教的护法天女可以说是侍女、婢女,也可以说是伺奉圣女一辈子的人,她们终身不能嫁人,圣女归西后,她们也要一同归天。说明白点,就是活尼姑,连孤独终老的福气也没有。
她将白子拢成小山,一把一把抓进盒子,轻声细道:“祝公子的好意,花信心领了。只是花信舍不下圣女。圣女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我爹就像圣女的夫子,她从小也只有我和孟罗两个玩伴。登上圣女之位后,总有些不高兴不顺意的事,她不能抱怨撒娇,只能躲着一个人偷偷哭。说起来,她身边也只有我和孟罗能说说话。何况,成年之后,她要在三年内诞下下一代圣女或圣子,如今已过了两年,教主逼得紧我若走了,她怎么办?”
“主仆情深。”他言不由衷。
话外的诮讽意思她又怎么听不出来,无奈地抿起唇,她将最后几颗白子放进盒子。棋盘上经纬纵横,方寸世界可大可大,小到入了心思钩沉,大到容纳山河万里。帝王将相常比江山如棋、人如棋子,如今这桌上江山空荡荡的,宛如雨洗清秋,让人不知在什么地方落子才好。
“错了,”他朗朗道,“应该是姐妹情深。”
她抚着盘上经纬,一格一格,一格一格。许久之后,她徐徐抬眸,对上他晶亮的黑眸后立即移开,不知心里想到什么,颊上飞起两片妃色。然后,她动唇说了一句话,声音比蚊子还小。但以他的耳力,足够听清了。
她说:“如果你愿意帮我,今晚二更在这里等我”
“好。”他欣然点头。
都说了,他一向少善心。但偶尔他还是会习惯一下,去做一做那高深又不太好做的善事。
深更半夜,鸡猫子鬼叫的时候,她居然准备了糯米酒?!
他只能说,苗人的习俗就是怪。
七破窟里画花脸、玩笑做戏的大有人在,饮光窟那帮家伙戏来戏去的调子他花了大半年才适应。别告诉他,她和她们是一路货色?
江湖上习惯上说云南苗疆是毒蛊之地,不过毒他不是很怕,蛊听说金蚕蛊很厉害,什么时候他能一睹真虫?
庸医曾说过,大范围而言,蛊可以归划到毒物类中,“不要以为蛊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人传人讹罢了。肚子里长虫子的统统可以叫寄生虫。发现得早还可以治好,发现得晚就只有等着升天。在端午节捉它十几二十种毒虫放在酒缸里互咬,我也会啊。虫虫厮杀就像人一样,它们自身的毒就是刀剑,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是庸医的原话。
有时候到厌世窟走一走,他还会看到扫农(庸医的徒弟之一)坐在角落里兴奋地研磨一堆虫干,叫得出名的,蜈蚣蝎子蜘蛛黑蚕,叫不出名的,长条的像晒干的毛虫,短粒的像压扁的小豆,长须的长尾的,什么颜色都有。最恐怖的是扫农一边磨还一边笑,手上咯吱咯吱,嘴里嘿嘻嘿嘻,就怕吓不到人。
心思分岔之际,他不知不觉将她送上的酒喝下肚。素衣染香,玉酒添色,不由心思倾侧
“花信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可是要离开圣教并非易事,莫说给祝公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教主追究起来,花信心里也过意不去”她牵起他的手,将他向竹楼深处引去,看上去神色坦然,耳朵却红红的。他任她牵着,静观其变。
夜中烛火幽昧,弯弯曲曲走了半天,来到一处挂满轻纱的房间。穿过层层纱帐,室内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真要离开,花信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是恐怕要委屈祝公子了。”她的声音再度传来,不知是否纱帐的原因,声音变小了,变低了,甚至,有些妖艳。
他心神一震,脸上被某种柔软触碰了一下。
“祝公子若不愿意,我我也不勉强”她的手停留在他脸上,微微游离。
被下毒了?他身体发热,急敛心神之下,神志清明了些,却依然感到皮肤表层有一股异于往常的热度。她轻抚在脸上的手冰凉如玉,他竟然没有排斥,还生了亲近更多的欲望。
护法天女侍奉圣女,玉洁无瑕,终身不嫁人。若与男人苛和,必定失去侍奉圣女的资格——这就是她的法子?他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想运功压毒,却发现根本起不了作用。
呼吸渐急渐促,他感到牵住他的小手动了动,抽离开,不一会儿,柔软的身躯覆上来,没什么特别的香气。
有人吻他的脸,生涩熏染,羞怯明显。
他并不讨厌风月情事,但也没有特别为之。小时家教过严,父亲从来不会特别将这种事拿出来训练,天地伦常,见情见性,顺其自然就可以了。如今他位居一窟之主,事务繁冗,又不像夜多蝴蝶那样以“风流犹拍古人肩”为己任,沉心练功之余,心境日渐素冷,风月情事想得更少。
他可以杀了“她”,只是要把心念交付给本能吗?
在暗色中勾起唇角,他任怀中女子恣意放肆。倏地,气息倒涌,喉内微有腥意翻腾上来,他克制压下,心志因胸口的钝痛清明了些许。凝神细听,屋外竟有一道轻低的呼吸。
拳指遽缩,他怒火冲天——
花信!
好个花信,竟敢和他玩狸猫换太子?!
重重纱缦阻隔了任何绮想,只有遥远天际飘来的隐隐叙曲穿透纱缦,一直绕在耳边
一夜易过。
天幕微启时分,他慢慢走出竹楼,衣衫倒还整齐,就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鞋子只穿了一只。
冷冷注视肃立在楼外的女子,他气不可言。发角的露水表明她在竹楼外站了一夜。是他低估了她,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