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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只四下观察周围环境。这里四面环山,阻挡了寒气,保留了湿气,四季如一,应该是山川地势所造成。看到溪水清澈,忍不住伸手进去,逗弄憨憨的小鱼,笑道:“这水是温的,怪不得四季长流。哈,小鱼儿真可爱。”
赫连羽不说话,只恶狠狠地瞪着那只胆大包天的小鱼,竟敢吻上专属他的纤纤玉指,不想活了?那鱼鳞光闪闪,炫耀似的摆动身子,吐出一串泡泡。赫连羽黛黑的脸变得更黑,这不识好歹的鱼,竟敢嘲笑他,不知道味道是否鲜美。
但他没有机会验证,也没有必要了。云萧伸出手来,带起一串炫目的水珠,遥指远方,惊喜道:“好美。”
赫连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片如火的枫林映入眼帘,那也许是这山谷内唯一一处秋天的标志。
枫林并不远,大约有一里地的路程,但两人沿小溪前行,曲曲折折,倒花了不少时间。走到近前,发现小溪是由一条杏支出,河面宽三丈,水深且清,很是平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又通向哪里。枫林在河的对岸。
这里景色与前面又有不同,河两岸一色的碧草地,只零星点缀着些衅花。山壁向中央靠拢,上面长着参天大树,隐在云雾间,让人望而生畏。枫林中一棵杂树都没有,秋风染出如火如血的枫叶,竟比二月花开还要红,还要艳。远望去,整个林子在阳光下燃烧,走近才知道并非全是红叶,枫叶由淡黄、金黄、褚黄,直至淡红、绛红,颜色逐渐加深,层次分明。同一张叶子,正反两面的颜色也是不同,甚至同为向阳面,因受光不同也分出层次。想找一张纯粹的红叶着实不易。
林中枯叶不知积了多厚,千百年来,它们不为人知地生长、凋亡、落下、腐烂,化为肥土滋养新芽,生命在轮转中存在不息。最粗的树,两人合抱都抱不拢,旁边是细细弱弱不到一人高的小树。一棵老树根部腐朽,倒在地上,成了兔子和蚂蚁的宫邸,但未完全枯死的根上又长出一条嫩枝。
阳光从纠结在一起的枝杈中漏下,照出参差斑驳的影。云萧忽然兴起,要抓住阳光的尾巴,但走得稍近,阳光就会被遮住,手心里只有阳光留弃的阴影。好胜心一起,竟要和光线比快,她在林间穿树拂花,迂回穿插,忽焉在前,忽焉在后,迅疾处只能看见一道淡黄色的影子,轻如柳絮,不带起一片落叶和一丝微尘。
赫连羽双手抱胸,倚在一株大树,含笑追寻着偶然现出天真浪漫一面的人儿,只觉得安乐如是,此生足矣。忽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轻笑,定睛一看,云萧停在一片小空地上,一束阳光倾泻到她张开的手心。她低头专注地看看,侧过头来,向他微笑,“我抓到它了。”她说。她的睫毛被阳光染成金黄,轻轻颤动。风吹过,阳光在她掌心跳舞。
赫连羽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呻吟,刹那间,仿佛已过千年万年,地老天荒。幽深的树林,斑驳的日影,和一个如梦似幻,如仙似灵的女子,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不管将来有什么样的结局,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一刻的悸动已溶入他的生命,也许某天他会忘记情爱忘记云萧,甚至忘记他自己,那么这秋日下午莫名的感动就是一扇门,一扇可以找回记忆的门。当他和云萧都垂垂老矣,白发苍苍,秋日的阳光又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从林中走出,日已西斜。回到河对岸,两人吃了带着的干粮,当是晚餐。
赫连羽仰面躺倒在岸边一个小草坡,看起来很是悠闲,向她招招手,说道:“来歇会儿。”
云萧有些迟疑,初到山谷的兴奋已过,多年的教养又回到心中,世家的规范礼仪,于她已经成为一种本能,随处躺卧已是大失体统,更何况在一男子的身边,即使他是未来的夫君。
“过来。”声音中多了一抹不耐和坚持。还是林中嬉戏的她自然许多。
云萧望进他的黑眸,像幽深的海,看不透平静下的暗潮涌动,但可以肯定绝没有尊礼重教的自觉,或者根本没有礼教的概念。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但是在他身边,她总是不经意间忘记礼仪,放下近乎本能的对人心的猜测,很轻松,也许是很危险。
忽然一笑,走到他身边,把衣裙拉展,缓缓躺下。刚开始有些紧张,身体紧绷,但赫连羽并没有什么举动,她也就渐渐放松了身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击中了她,让她忍不住溢出叹息。蓝天上,一只苍鹰在盘旋,白云遮蔽了大半阳光,只觉温暖而不觉得刺眼,枫林上空,鸟儿归巢,叽叽喳喳。闭上眼睛,用心去看,看到了更多更美的事物。清风低低地柔柔地拂过面庞,带来淡淡的青草和泥土的香,不知名的小虫在低鸣,小溪丁丁冬冬地呜咽,枫叶随风摆动,沙沙作响。她听到了两人急缓不同的心跳声,呼吸声,更仿佛听到了云行日移,时光流逝的声音。
赫连羽静静望着她,被她举手投足中的风姿吸引,却隐隐有些苦涩。他得到了她的忠诚,他的话,即使她有犹豫,仍然会顺从,他相信为了赵氏,为了她的誓言,她会站在他身边,做一个各方各面都合格,甚至受人称颂的王妃,她会与他共闯难关,会和他和睦相处,虽不是曲意奉承,也会笑颜相对,但他永远无法确定她心中是否有他。
一刻前的安乐只是假象,破灭后什么都没有。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近在咫尺,纵然可以紧紧相拥,仍然相隔千里。这个从礼仪之邦名门世家走出来的女子,一个率性随意的举动也能做的那样高贵优雅,不食人间烟火。
永远是温宛的笑容,有礼的谈吐,面具之后却是冰冷无情的心,冷静周密的算计和冷漠自持的观望。冷眼看尽世事人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基于利益来考虑。她心中没有爱。
他要的不是王妃,不是妻子,而是一个知心知情的爱人,他要她笑或不笑的时候,心中所想没有利害,没有名分和地位,只有他。他要她爱他。
六年来,一直以为她是温暖灿烂的阳光,可以驱散他心中的黑暗与血腥,谁知她竟是比黑暗更深一层的冰寒地狱。偶有真情流露,也混杂在真真假假的微笑中,转瞬即逝。
他可以背叛命运,杀出一条血路,却无法抹去刻骨铭心、深髓入骨的爱恋。从她踏上代国的第一步,她就是他的了,哪怕她不爱他,哪怕两人一起沉沦于血海冰原,他也不会放手。
赫连羽呼地坐起,以平息心中的激荡,扭头却见云萧正睡得香甜,睡得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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