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九）



声声慢 （九）

雪连三日方止。

第日晨鼓初歇，辆马车从朱雀缓缓驶过，稳稳当当地了明德门，銮铃清脆。车轮碾过清扫后路面的薄雪，留两笔直的痕。

安城分东、西两县，西为安县，东为万年县。万年县再依地势分三层。皇屹立于地，可俯视安，巍峨逼人。往外延伸则为官僚料理日常政务所在，紧接着便亲王府、公主府与朝臣住处。

陆重霜在脑海反复描绘这座城池的构架——形如棋盘，宽阔方正，似正等着谁来此手谈。

车辇的庚正将焚到半的水沉香熄灭，转而燃起略显辛辣的苏合香。沉闷雍容的沉香与尖锐提神的苏合香在帷幔交缠流转，逐渐演化为更庸的气息。

他密地控晋王的香炉，如他殷勤地服侍主子穿衣梳妆。

“乏了。”陆重霜吁气，扔掉书卷。

卷轴在榻上滚了两圈，被庚俯身拾起。他将书卷搁置身侧，柔声问：“殿可身体适？”

“谁抄的书，乱成那样，”她细眉微蹙，冲庚招手。“过来，让我靠会儿。”

庚依言上前，怀满馥郁的香。他半环住陆重霜的肩给她当靠枕，光洁的额头靠在他前，令心窝着的。

“殿若满，臣即刻命仆役去查抄书人。”他轻声说，呼吸间能嗅到抹在鬓发的兰膏香。

陆重霜：“罢了，必多生事端。”昨夜被雪声扰得半宿未睡，又早起身前往安阳寺探望父君，此时身心俱疲。

她靠在庚怀里，嗅着香炉冉冉升起的烟，会儿便沉沉睡去。庚搂着她，小心翼翼地隔着衣物触碰她的身躯，恍惚，天地间似只剩他们人。

觉睡醒，马车已到安阳寺山。

庚为她披上狐裘后率先车，双膝跪地给她当脚凳。

陆重霜撩开车帘，薄红的绣翘头鞋踩在他后背，继而轻轻落地。发髻挽，插成对的莲纹金梳和缀有松绿石与石榴石的凤钗，耳畔对金牡丹耳环。掺丝杂毛的黑狐裘衬着她霜白的脸，更显肃穆。

浅灰色的云笼罩着山上承雪的佛寺，幽静的山涧隐约传来两声山雀的啼叫，又蓦然消散于凄冷的风。

守在山的灰袍僧人赶忙递上手的小炉，将贵客步步引上寺门。

六年前，楚帝君如月知何故被逐皇，撵到郊外的安阳寺带发修行。虽然鸾和女帝保留其正君之位，他自此仅留如月封号，以公子自称。

男人旦阁，闺名便只有父母与妻主两家人知晓。布衣身的男子对外将以妻主之姓叠加自己母亲姓氏作为新名。而皇家则会赐予正君、侧君、陪臣以称号，譬如皇太女与晋王生父如月公子，吴王生父九霄公子。

帝君朝被赶去家，朝野震荡，几位宰相联名上书阻止，却被圣上淡淡句“此乃家事”驳回。皇家恩怨，纵使身为宰相亦插手，这么逐，便六年。

陆重霜斥退左右，推开木门。

屋陈设简谱，张床，张桌，个几案，个放盆的木架子和两张铺在地上的坐垫便全部的家具。

男人手拿佛珠，面对尊金身佛陀，正在诵经。古铜香炉积满香灰，间插着两根烧剩了的香棍。

听见启门声，他朝门望去，淡淡：“来了。”

“你倒儿没变。”陆重霜说。

岁月并未在这个男人脸上留痕迹，他还如六年前那般俊美无双，恰似凉风袭来的夏夜，无星的夜空悬着的那轮明月。纵使身着粗布麻衣，也难掩灼灼之华。

男人垂目：“你倒变了少。”

“边关载，自然会变。”陆重霜轻声带过，又说。“我令庚将衣物交予寺院，你若有需要问主持便。”

“你费心了。”他轻声谢。

陆重霜看向他，良久沉默后，才徐徐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肯开。”

男人撇过头，指间的佛珠停转动。

陆重霜见他答话，恼气，只牢牢盯着他。“既然日来看你，我便再问遍……父君，昔年传言你偷梁换柱，以近侍之女换取女帝之子，真假。”

“我若说你并非圣上之女，能否止住你膨胀的野心？”男人抬眼看向女儿，轻声责问。

陆重霜淡淡笑。“若，我便要多费神了。”

外人明白如月公子因何被逐，人又怎会清楚。

六年前，如月身边的位近侍揭发帝君“狸猫换太子”之事，并称晋王陆重霜并非女帝所，而自己妻主之女。昔年女帝诞的本男婴，帝君恐其地位动摇，便用近侍之女替换皇子。

此事，石激起千层浪，事关皇家血脉，理寺随即接手侦查。虽然此事以近侍受昭仪指使，意图陷害帝君作结，可女帝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