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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象征着至高王权的大正殿里长起来的。自我懂事起便知道,父王诸多子女当中,可以随意出入大正殿的便只有我和大王兄。我隐约明白,我可以长在这大正殿里是因为我年幼,父王疼惜我,并非因为我的身份。而王兄出入大正殿,却是因为父王千秋后,他会是接管这大正殿的主人。
“日日待在大正殿里,我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包括你祖父高相爷的权欲和霸行。你或许不记得了,曾经高氏一门是如何的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废除负浪的祖父段素兴,立我父王为君,这是怎样的功劳?又要怎样的魄力、权势和谋略才能建此奇功?你祖父做到了。不吝啬地说,你和你父亲,两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祖父的勇气、智慧和担当。我佩服他,若我不是大理第十一代君王的女儿,大理第十二代君王的幺妹,我甚至会景仰他,拜他为这凡世的神。可我的身份决定了,你的祖父必然是我,是整个大理王室的敌人。
“少时,每每你祖父离开大正殿,我父王望着我王兄的背影总是哀哀地叹气。王兄不知道,他到死也不会知道,父王于他多少总是失望的。父王不止一次地摩挲着我的手掌,望着我说:‘涟漪啊涟漪,若你身为男儿,大理段氏就有救了。’可我不是男儿,我是女儿身,我是真真切切的涟漪公主,所以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我不止一次地拉着父王的手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公主就不可以继承大统?’每次……每次我提起这话,父王总是抱着我进宗庙,揭开那厚重的紫缎,露出那沉重的黑石,当月光照在那片石镜上,父亲总会问我:‘涟漪啊涟漪,这石镜上可有你的容颜?’没有!什么也没有!石镜上单有我父王的容颜,却没有我的存在。父王的怀抱里是空的,空荡荡的臂弯里没有我段涟漪的影子,哪怕只是一弯模糊不清的影子……都没有。
“‘若黑镜能显现您光辉的容颜,则苍山洱海认您为千秋不朽的帝王之尊。’我不是苍山洱海认定的千秋不朽帝王之尊,我不是。所以,我不可以做这大理的王吗?每次……每次我问父王这话,他总微笑地看着我,含蓄地告诉我:‘等着吧!我的小涟漪,等下辈子你投胎转世,你还做父王的孩子,但记得一定要做男孩儿。那时候,父王一定将千秋万代的基业传于你。’下辈子?下辈子投胎转世即便我是男儿身又如何?我还能投胎到帝王家吗?我等不到下辈子,也不想再等。没等我表露心意,父王已经无法掌控你祖父的权势,他做出的选择是——出家为僧,父王成了一心大师,王兄做了上德帝。
“一切都变了,我搬离了大正殿,迁到了公主殿。王兄对我关怀如昔,然我再不是父王盘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了。与此同时,我的周遭开始慢慢发生变化,宫中女眷竟敢议论我的容貌。嫌我丑?大理段氏王朝向来如此,论容貌,男子俊朗,女子平庸,我……更是个中奇葩。那又如何?想要求我下嫁的公子官爷照样排山倒海望公主殿而跪之。我一直晾着婚事,王兄以为我是因容貌而害怕遭夫家嫌弃。他不知道,我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可以不用等到下辈子,一个不用变成男儿身就可以达偿心愿的契机。
“那会儿,你进了宫,出现在我的面前。叛臣杨义贞软禁我王兄,素徽出宫去搬救兵。我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当口唯一有可能制伏杨逆贼的就只剩下一直韬光养晦的高氏一门。你来了,带着我和素徽的暗语,带着满副视天下为无物的傲然,带着指挥天下兵马的豪气——能兼有此三的必然是高氏一门新一代的掌门人——你父亲已经年老,高氏一门极需要自己新上任的舵手。能让高相国心甘情愿让出位子,全力辅佐的应该只有他的独子。
“当你告诉我,你叫高泰明,已想透这一切,对你的身份了然于胸的我就已经认定——此生,非你不嫁。我要叫这大理王室,叫满朝文武,叫红尘苍生,叫那个遁入佛门的一心大师看看——我,段涟漪,大理段氏王朝的丑公主如何——无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