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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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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肩云缎衣,有着目空一切的骄矜之气。只是他一只眼上覆着眼罩,却是盲的。严九思的目光落到东方既白满布血丝的眼睛上,又扫了眼墙边受伤晕厥的乌衣仆,了然地“哈”了一声。

花芜提裙敛衽,恭恭敬敬地向二人施礼问安,东方既白仍是懒洋洋地半卧在软榻上,以手支颐眯眼看着这两人。

“严阁老。”东方既白傲慢地拖长了“严”字,转着头颅,目光却诡异地定在虚空之中,“来日休道我东方既白没有提醒过你,将水执召回京城、斩杀左慎之,这两件事上你一错再错,已经埋下大患。”

严弼在花芜搬过来的一张置了美人靠的太师椅上坐下,又接过花芜递上的一枚小巧染色象牙镂雕贴黄鼻烟壶勾头嗅着,带着些鼻音老气横秋道:“你当老夫为何要召回水执?”

严弼说话很是缓慢,每个字都像思量过一般。

东方既白懒懒地笑着,两个人都懂的问题,他不屑于回答。

十年前,他东方既白向严弼献计,构陷时任次辅的华盖殿大学士夏琛,令其腰斩于市。

水执乃是夏琛门生,彼时上疏为夏琛极力辩解,后又反对皇帝御驾亲征北漠,致龙颜大怒,被贬为紫川府推官。

紫川府位于川滇交界,乃是山险水恶、盗匪横行的边荒之地。虽处天朝地界,官衙却名存实亡。水执去后,竟硬生生开府建牙,两年时间,居然令当地蛮夷刁民归顺。随后步步升迁飞快,回京之前,已是云南正三品提刑按察使,掌一省之司法。

去岁夏时,清流党首薛鼎臣由翰林院学士登鸾台为内阁次辅,清流一派势力日盛,渐成气候。严弼虽然恩眷不减,然而清流一党倡行清议,处处开山讲学讽议时政臧否人物,令严弼颇是头疼。

清流党朝中两大领袖,左慎之可武杀,薛鼎臣却只能文斗——只因他是皇后之女,归泽公主的驸马。

这般情势之下,严弼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出来,站到他前面与清流党抗衡。

恰此时,水执在川滇行严刑峻法,豪强盗贼虽剪灭甚多,然而治狱苛酷,颇为朝中奉行仁义之道的清流所诟訾。

严弼终于下定决心,重新启用水执回京任职。

东方既白饶有兴味地、慢悠悠地道:“这水执,可是有反骨的人。”

严九思乜斜了东方既白一眼,弹了弹指甲,轻蔑道:“他反谁?反我爹?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水执是我们严家的女婿。我爹一手提拔他返京入朝,他现在又当着天下人的面儿斩了左慎之,与朝中清流为敌。你且说,他反我爹,有何好处?”

这确乎是严弼高妙的手段,水执简直就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亲手将水执荐举入京后,又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照天朝常例,地方官入京为官,应降一级试用。水执甫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之职,立即被安排接手了左家这桩震惊朝野的大案。

严弼出手,从来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他要让水执知道,汝之赏罚黜陟由我,生死荣辱亦由我!你我既为翁婿,那便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个案子,全天下人都在看。

看三法司会审,看他水执如何问谳定罪,更是要看这位曾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在重返枢廷后,选择怎样的立场。

花芜说,连赌场都为水执作何选择下了注。

如今这结果已经清清楚楚,只是他东方既白凭直觉感到,水执背后这抉择,似乎没有世人认定的这么简单。

有些时候,“朋党”,未必有“孤臣”可怕。

——尤其在那孤臣有决心,更有自己的态度的时候。

噫,这么好看的戏码,说出来,还有什么趣味!

无论如何,他东方既白都要为水执拊掌激赞——十年不见,果然已经成为可以一战的对手了!

东方既白粉色瞳仁中闪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阁老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总而言之,掌握住了皇帝和嘉应太子——”他雪白得可以看出络络青紫血管的手掌伸出袖口,一节节收拢成拳,“这个天下,就在阁老掌中。”

严弼起身,阴恻恻地看了东方既白一眼,踅身出室。一足踏出门槛,忽闻东方既白在身后高声癫笑道:

“再奉送阁老一句话,当今之世,非是乱世,非是治世,而是变世。变世之中,最不可得罪的,不是黎民百姓,而是士人儒生。胆敢犯难者,天必夺之!哈哈哈哈哈……”

待出得外头,严九思急切道:“这东方既白,如今是越来越疯了,狂言乱语、拨弄是非……”

严弼蓦地抬起一手,止住严九思的话头,冷冷道:“东方既白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北左南聂两派,原道在朝,格物在野。在朝者虽自诩清流,眼中却只有个人名器,终究不成大业。杀了左慎之,我不担心。只是水执——”他望向廊外模糊在大雨中的千重楼阁,声音比那冲刷而下的雨水还要阴沉:

“还得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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