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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本是极尴尬,只是这一句话举重若轻,自然而然地化解了那般气氛。李通达穿好公服站起来,大大咧咧骂道:“亏你们还都是些大男人,调戏小姑娘,像什么话!”其他官员自知理亏,一个个闷头不好说什么,任李通达大骂了一通。
只是自这事之后,律书房的官员们算是看明白了扶摇不是那种拘于男女之防的忸怩人物。渐渐的私下出去会餐,亦或是闲暇时候的雅聚,也都会叫上她。尤其那李通达从此将她视作自己的麾下,常为她争利,口口声声道:“爷们儿罩你!”弄得扶摇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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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飞快。南方都进入汛期,扶摇听闻黄淮洪水再度决堤,百姓流离失所,不由得忧心忡忡,向江默生修书探问。不久收到江默生的回信,语意沉重,却愈发坚定,“黄淮一日不清,一日不归京城。”
后来,他在信中亦提到流民之地文教不盛,有一回转移途中小船翻覆,随身携带的书箧被大水冲走,欲觅新的河防图和水利书而不得,只能委托扶摇在京中购买后驿传过去。
趁着这日八月十五中秋休假,扶摇拿着江默生所列出的图单和书单去了三绝书局。
三绝书局乃是京城中官私书坊所刻印书籍最全的一家,看到扶摇的单子时仍犯了难,道是有几张河图需要去仓库寻找,不知是否还有。
扶摇心叹黄河年年改道,河图却还是只有多年之前的,严九思作为水部郎中,所掌的水部官员该是有多尸位素餐!治水银两虽然年年都拨,却全被中饱私囊,连一份最新的河图都画不出来!
扶摇在三绝书局里头等候的时候,随意翻了翻近些日子刻印的新书,只见礼部辑录的新科进士诗文集子都已经在书架上了,墨色崭新,其中便有她的两篇应制文章。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被白纸黑字地刻印出来,扶摇心中难免惊喜。当然其中篇幅最大的,自然还是状元薄云、榜眼穆斯年和探花谢仪的辞赋和诗歌。她一一翻过,觉得确乎堪称锦绣文章,可是较之她幼时读过的水执连中三元后被辑录的诗篇,却远不能如。
水执诗写得极好,尤其是古体长歌,汪洋恣肆,恢宏奇崛,夏琛曾点评曰:“……笔势纵横,若龙蛇起陆,雷霆崩于指顾之间”。
然而他成婚之后,再也没有留下一句诗词。她的授业恩师聂言师那般儒学泰斗,都曾在她面前感慨:“桓公弃笔,天下无诗。”
天朝文臣喜好雅聚诗会,水执偶尔被邀,从来不落一字;平日里与同僚、下属往来,俱面谈口述,不着书信。人皆私下说他江郎才尽,他闻说了,不置一词。可扶摇看他给皇帝写的青词,那等磅礴清绝辞气,又岂是旁人能及万一的?神策帝因青词而器重他,岂会毫无理由?
扶摇买齐了书,又添置了不少其他东西。骑着小毛驴回到女官廨舍给江默生写信,将书和河防图用防水油纸包裹好,准备来日去官驿寄出去。
做完这些事情,天色已经暮了,正是昼夜交际时分,日月更替时刻,赤霞与星辰辉映。极目间天辽地阔,壮丽无边。
扶摇望着天发了好一会儿痴,又看向手边绘着彩云的月饼盒子。
已经四个来月不曾和水执相见。他要她知止,她便压抑妄念。只是痴心此消彼长,到了这中秋佳节,到底难捱。
要绕过这一堵高墙,总需要一个理由。
她在集市上看见有滇商叫卖云腿月饼,心中不由一动,想起水执过去长居云南,说不定会怀念那边的云腿。
不知不觉踱到水执的四合小院前头,却见大门紧锁。心道难不成他回府去了?
不应该。
她知道水执这些日子异常的忙。黄淮洪水泛滥,灾民的转移和安抚都是大问题;东南产盐的灶户因为贫困而大量逃亡,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的盐政不举,户部收入告急。这一连串的事情引发地方和中央的人事动荡,纠缠得他脱不开身。
她悄无声息地行到吏部衙署外,他的那一间果然已经亮起了灯火。
扶摇默然站了许久,终究离开。
千步廊,千步廊,她与他咫尺天涯,又岂止千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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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清凉伴着蛩声从小院的青石板上升起,扶摇点了明灯,捉了花猫给它洗毛。
虽然早已经被调-教得乖顺了,花猫每每在澡盆中,还是一副惊魂神色:两根爪子死死地刨在盆边,尾巴高高竖得笔直,视死如归。
扶摇掬水捋着它硬梆梆的长尾巴,“还是给你取个名儿罢。你说是桓桓呢,还是公公?”
“不如就叫公公罢。猫公公,顺口又霸气。”
“喵……”猫儿龇着牙回过头来,夜色中已经完全打开的琥珀色瞳孔凶光毕露。
扶摇意会它的心境,歉意道:“也是,你好端端的一只猫中大丈夫……也罢,就叫桓桓罢,虽然听起来还是女气了些。”她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其实还是两个字连着好听哪……”
花猫以沉默表示抗议,扶摇置之不理。把它从木盆里捞出来,拿干毛巾揉干一身的水,又用项圈套上脖子。
“给你吃云腿,给你洗澡,床也分你一半。——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死心塌地陪着我?”
清苦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扶摇掀开白铜炉盖,见驱蚊的白蒿燃得正好,又撒了一把雄黄进去。
她放松了身躯半躺在小院中的竹椅上,看圆月悬空。花猫晾干了毛,堂而皇之地踩着她的腿和肚子,在她胸前寻到好位置趴下,眯缝着眼开始打盹。
扶摇轻轻揉着花猫柔软蓬松的毛,心想着这月色澹澹,本是团圆之夜,往昔岁月,她也能从谢府归返玉家,和爹娘、兄弟姐妹热热闹闹地相聚。
几曾想过,那么大的一家子,如今竟只剩了她一个人。玉质,她的亲弟弟玉质,到底是否还活着,与她同看这一轮明月?
世事恍然如梦。这世上能与她团圆的人都已经去了,她希望与之团圆的人却不会来。
有一只花猫相伴,也好。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