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架 登录注册
月澹千门 > 月澹千门最新目录

白玉京(三十四)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伴着天地之间鹅毛一般的茫茫大雪,神策二十八年走到了年关。

天色已经彻底地暗沉下来,寒冷的空气缠绕着夜色无孔不入,千步廊中伸手不见五指。

男官廨舍中一房的清冷灯火灭了,随即一盏素色纱灯亮了起来,晕开五步的光亮。握着灯杆的手指很长,被柔光熏照出象牙白色,酷寒的冬夜里有合宜而稳定的温度。

厚底的玄色长靴踩过疏松的积雪,咯吱咯吱的轻响。青黑大氅扫过高积的雪顶,飞卷起一蓬干爽的雪粒子。

这个时候回府,确实是晚了些。

不过水执也说不清为何要走这么晚。他看来,千步廊抑或是自己的府邸中过这个除夕,其实并无差别。也许是等雪小一些罢,可这时候,大雪也没有止歇的意思。

只是他晚走一刻,这廨舍中的地龙便会多烧一刻。千步廊中仆役大多恣睢,大年夜里会规规矩矩地值夜,无非也是忌惮他这个吏部侍郎的威严。

玄靴踏上廊道,戛然止住了。定了片刻之后,粘了雪粒的大氅羽尾折向一个平时并不会去考虑的角度。

门缝中闪烁着灯光,少女静澈如涧底之水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

这么晚了,她一个住这里,和谁说话?

“……桓桓,可算是做完了,快过来给暖暖手!”

他凝神谛听,却微微怔愣。桓桓?还是环环?或是其他?

不管是什么,这“桓桓”到底是谁?

目光透过门缝,院庭中白袄黑裙的少女微微瑟缩着单薄双肩,显然是冷得连弯下腰去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她伸臂把地上圆乎乎的大花猫抱了起来,一双纤细冷白的手偎上了花猫毛茸茸的肚皮。

花猫被那双手冻得惨叫一声,挣扎了两下还是从她冻得有些不灵便的十指间挣脱了出去,不敢再此处盘桓,一溜烟进了屋子。

少女望了望花猫消逝的影子,面上似有些失落,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又回过头来。

她面前有一个雪。

雪的身躯未作雕饰,然而削直刚正。头颅亦做得质朴,显然做的,没什么经验。

只是那一双眼——他看得清楚——用的是半燃过的炭颗,用刀削成眼仁形状,是这一个雪身上最精致的一处。

灰色的。

他心中骤然浮起未名的情绪,看见少女冷白泛青的一支手抬起来,缓缓触上那雪灰色的眼睛,低语道:

“做得出来的眼睛又如何?这里——”

少女纤长的手指直直插-进雪的胸口,唇间呵出白蒙蒙的雾气:

“……还是冷的。”

他早已沉寂如冻湖的心蓦的一悸,仿佛那冰凉的手指戳进去的,是这里。

她说:

“……还是冷的。”

少女手臂向外一拨,那雪的躯干便塌了一块。

她似乎是想把这雪整个都毁掉。可是指尖再碰到那雪,又停了下来。柳枝儿一般的腰肢一斜,靠了旁边的树干上。

树枝上挂着几盏灯笼,柔淡的光色中,密集的雪花仍飞舞,落她鸦青丰盈的发端,愈发是风鬟雾鬓的意味。

她这一身儿,白的极白,黑的极黑,偏生嘴角至靥边缠绵出两缕醺然酡色,落眼里,清艳到有些蚀骨。

她眼神茫然,指尖捻着的雪化成清清亮亮的水滴滴下来。

“也罢。明儿雪霁天晴,自会化去。留此处……陪一夜也好。”

她声音幽回低转,像念着诗文,又似戏文。撑着树干,她直起身来,椅了一下,便只手覆着额向房门走去,僵硬的脚步稍带踉跄,口中依然低呓着:

“……若不是为了做女官,而只是想做个女,又岂会、吃这么大的苦,来攀附?……”

“……既希望把当做个孝看,却又万分希望,不要拿当孝看……”

“……想去门下观政,无非是想天天看到罢了……”

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不清,裙底足尖一勾,“哐啷”一声带上了房门。唯余院中雪,静静伫立清冷灯色里,灰色的眼睛看着风雪越积越厚。

这除夕之夜,扶摇纵着自己多饮了几杯。昏睡到天晓,她自然不知,昨夜有一串足迹行到她院门之前,许久之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大雪整整下了一夜,掩盖住了一切,无论行迹,抑或心迹。

西城小时雍坊中,坐落着当朝首辅严弼的府邸。今夜正是张灯结彩、声鼎沸。府邸周围密密麻麻停着的俱是镶金饰银的马车或者轿辇,连大街都堵去一半。衣着华丽的达官贵聚集如云,美丽童衣袂相叠,看得目不暇接。

这日是严阁老的五十五岁大寿,门生故旧,京中稍有头脸的物,都争相前来庆贺;从外地赶来的官员,甚至将西城的上等客栈都住满了。

严府的大管家王隆笑脸迎,忙得脚不点地。然而来客左顾右盼,却不见正主儿。

——正主儿宅院深处,一间重帘叠幕的秘密会客室中。脚前跪着的,是一个面白腮鼓的中年官员,身着绿织金仙鹤云绢衣,甚是富态。只是瘪着嘴,一脸的委屈幽怨,倒像是老莱子一把年纪了扮孝逗高堂开心。

“干爹,这一回,您老真的不能坐视不管了。奚北望那个武夫,自年初的《请复河套疏》之后,又写了个《二论复河套疏》,估摸着一两天后便会送达皇上案头。儿子的线报探得,这奏疏之中,除了请军费、议练兵之外,还弹劾户部克扣军饷,导致败绩,儿子的名字,被清清楚楚地写里头!干爹,自鄢茂卿等几位巡抚走后,奚北望他是愈发横行无忌,根本不把干爹您放眼里,现这个《二论复河套疏》,是要把干爹您陕西三边的全部肃清啊!”

这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控诉的官员不是别,正是严弼的干儿子,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余增广,负责督运陕西三边军镇的军饷。他一边说着,眼风儿却止不住地瞟向正给严弼揉肩的腴白双手。

站一侧的严九思鄙夷斥道:“看是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不知道收敛。听说那边抢了一个县令的夫,逼得那县令夫妇双双自杀了?”

余增广一张鼓胖大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嗫嚅道:“哥哥什么都知道……这桩子小事,已经料理干净了。那县令对干爹不恭不敬,死也是活该。”

严九思比他还

本章 共2页 / 第1页 ,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