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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日渐转凉。
太原府变得有些萧条起来，路上的摊子依旧不少，但是来往行人却少了许多。
柴八将平日里只去约瑟夫的教堂学习，傍晚回家，城里发生的许多事却也不知。
晌午，柴八将溜达到柳巷，依旧去赵天齐老板那里吃面，正遇到臊眉耷眼的谢云虎。
“谢大哥这是又输钱了吧？来，我请你吃面。”柴八将招呼赵老板再添一碗刀削面。
谢云虎骂骂咧咧道：“要是输钱倒好了。”
柴八将纳闷的看着谢云虎，问：“怎地？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云虎道：“你可还记得那个魏崇辉？”
柴八将轻蔑的一笑，没有说话，说起魏崇辉，虽然有些日子没打照面，但是街头巷里也有听说，现在魏崇辉做官做的如日中天。谢云虎不快道：“挨格兰的，那后生多管闲事，把三桥街的大小赌坊都抄了，现在老子想找个赌博的地方都找不到。”
柴八将笑着道：“大哥，久赌无胜家，抄就抄了，也是好事儿。”
正说着，赵天齐端着两碗刀削面递了上来，接话道：“何止是赌坊，连城里几家*院也抄了差不多了。”
柴八将一脸诧异，瞬间转为大笑，道：“*院也抄了？那魏崇辉那后生的相好呢？他不是经常逛窑子的么？”
赵天齐道：“有人说啊，这魏崇辉虽是教育局长，但是做了不少越俎代庖的事儿，各种*院、赌坊抄了，还抄了不少茶馆。”
“啥？茶馆也抄？”
赵天齐点头：“茶馆卖茶可以，喝茶可以，有说书的不行。也不知道这魏崇辉脑子里是不是长蒜苗了，什么他都管。”
“是啊。”谢云虎道：“没了说书的先生，许多茶馆的生意惨淡，不乏关张改行的。”
赵天齐用毛巾擦了擦满是油的手，道：“嗨，指不定哪天就要抄咱们这些小本生意的摊贩了，我们现在也是人心惶惶，干一天是一天。”有两个食客坐在座位上，赵天齐赶忙去招呼。
“这魏崇辉想要干嘛？”柴八将问谢云虎。
谢云虎摇了摇头，道：“我听常去赌坊的几个后生说，他做这些是想极力讨好许将军，哎，三弟，你说会不会和那时候萧山说的有关？他想娶许将军的千金？”
柴八将想起许婷，一脸不屑道：“爱娶谁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戏院和电影院被抄了么？”
谢云虎摇头，道：“那没有。听闻阎**和手下的不少将军喜欢听戏，他是无路如何也不敢动上司的心头好的。”
柴八将撇了撇嘴：“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狗仗人势的东西。”
柴八将和谢云虎吃过饭之后，无所事事溜达到他之前常去的茶馆。茶馆门可罗雀，老板正在上门板，看到柴八将来了，笑着打招呼：“怎地今儿想起来我这里了？”
柴八将透过门缝，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茶馆，问：“老板，你这是……？”
老板无奈道：“想当初，老钟在我这里说书，亏得他书说得好，日日客满，我的茶叶瓜果才有销路，现在上面不让说书了，哪还有人来没事来喝茶啊。”
柴八将从门缝挤进茶馆，他从来不知道，茶馆这么大。
过去，老钟开书的时候，柴八将要么坐头里，要么坐后面的柜台上，也因为老钟说书铺垫有序，高chao迭起，茶馆里都是人挤人，最兴盛的时候，许多人站在茶馆外听书，当真红火。那时候，柴八将总觉得茶馆小，好几次自己都挤的没地方站，现在再一看，这茶馆分明挺大，许是因为人去楼空的缘故吧。这茶馆开了有些年月了，桌椅板凳大多陈旧，桌面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茶香，今时不复往日。
柴八将心中莫名悲起，踱步到老钟曾经坐在的四方小台上，坐在小桌后，看着空无一人的茶馆，拿起醒木，学着老钟的样子，重重的拍下，高声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神龙争……”醒木再次敲击“虎斗。”
谢云虎是个粗人，他头一次见柴八将念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笑着道：“三弟，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柴八将痴痴的摇头，道：“听老钟说书久了，鹦鹉学舌了一些。”
茶馆老板坐在其中一个条凳上，问台上的柴八将：“八将，你听书最久，好歹也算是一票友了，我考考你，你可知道这首定场诗的出处吗？”
柴八将看着茶馆老板，摇了摇头。
老板道：“这首是其中一首，是明朝第一才子杨慎所作的《西江月》。另一首我也觉得意境颇好：豪杰千年往事，渔樵一曲高歌，乌飞兔走疾如梭，眨眼风惊雨过。妙笔龙韬虎略，英雄铁马金戈。争名夺利竟如何，必有收因结果。”
柴八将惊喜的问：“老板，你怎么懂得这些？”
“若是腹中没点墨水，怎么会识得老钟说书的好，又怎么能让老钟心甘情愿这么久留在我茶馆里说书。”老板脸上略带得意。
谢云虎笑道：“怪不得三弟满脑子都是鬼点子，原来还有这个缘由。”
老板对柴八将道：“那你可知这阙词是何意么？”
柴八将想了一下，说：“我记得老钟曾经说过，这诗是说秦汉往事的。大意是说，秦皇汉武，不过百年，人活一世，寥寥数十载，名利本是身外事。”
老板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对啊，名利本是身外事。”
柴八将恭敬的将台上醒木、折扇摆好，下台走到老板面前，问道：“老板，你这不做茶馆的买卖，做什么？”
老板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茶馆，叹了口气，摇头没有说话。
柴八将心中无数不忍，和谢云虎告别茶馆老板。走到门口，柴八将回头看着老板坐在空旷的茶馆里，低着头，身形伛偻，说不出的凄凉。柴八将偷摸擦了一把眼泪，走出茶馆，和谢云虎往城东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