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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蛮鹊别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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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桑巾草履,赫然接话。

众人循声而望,廉衡冲二人点了点头,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说他屁股底的一亩三分地刻着他名字。既然不刻字,何以‘今日你帮我占位明日我帮你占坑’‘这地儿是本公子的’‘小生一直坐此’‘……’敢问,谁给你们的特权?坐着的诸位,不乏来的早的,但墙里墙外站着的儒巾里,来的不比诸位晚,何以他们就得站?馆外如何高低贵贱等级分明,小子不论,但弘文馆,一应平等,平等懂吗?”廉衡环视占据大半院子的东侧院,冷冷一笑,再道:“既平等,何以华衣锦服能占据大半个院子?何以锦袍坐东寒素跪西?何以锦袍前后有距而寒素密密匝匝挤一堆?谁给你们定的规矩?还是你们,意欲跟锦帐里的煌煌帝胄比?”

院内死寂。

廉衡:“成见是坐山,小子撼不动,但在弘文馆,规矩说了算。”院霸忽然俯身拍了拍周鼐,问,“你说对也不对?!”

“对对对。”周鼐迭忙回应,言毕觉得自个儿怯缩得有些丢人,咳了声再道:“谁来得早谁坐,本公子就来得很早。”

廉衡赞许的拍拍他,既因他方才的识大体,亦因他秉性尚未坏透。其日里的骄横,多半是被敖放、纪瑾拐带的,如今远墨多时近朱日长,竟渐渐生出一丝人样。廉衡瞧他的眼神虽不再寒冬腊月,但也不会有多少温度,以是周鼐勾头不再看他,样子委实滑稽。廉衡摇摇头再次亢声道:“自明日起,弘文馆寸土公平,来早之人自寻良座,而院霸我,将蹲守讲坛上监督,任谁乱规矩摆阶级,一概清退。”

“好!”墙里墙外桑巾草履们齐齐响应。

“凭什么?”人群中有人反抗。

“就凭院霸我有耳听八方、洞烛秘密的能耐!诸位想必都已耳闻,我廉某人就好逞‘嘴仗’,想让我继续抖落你们摸大同‘婆娘’、骑扬州‘瘦马’、欺少年‘婉娈’的卑污事,乐意奉陪!”

院内死寂。

无人异议,院霸这才望蛮鹊碎步踱去:“小家伙,头都快埋肚脐眼里了,抬头了抬头了。”

蛮鹊垂首,低低嘟囔:“我……不是故意……要来……”

廉衡温言道:“喜欢书院?”蛮鹊微微点头,尔后摇头。廉衡迟疑一阵,随后捏紧他袖子,半拉半拖地带着他大步穿越人群,望台上去,双双向儒父行了大礼,便齐齐跪坐于儒父身侧。崇门暗沉的旁眉,此刻依旧风尘不见。青蝉辨识大体,再次起身,未几捧着两本《楚辞集注》递于跪坐前侧的俩少年。当此时唐敬德端本书跟过来凑兴,盘地上扇子摇开又忙合上。

短短两幕,闹剧的走向和儒父的态度,不言而喻。

院内华服鸦默雀静,墙头草鞋大为振奋。

崇门翻开书籍,接讲经史。

廉衡在儒父铿然的经论声里,几经犹疑,方转眸看向明胤,奈何大人物始终垂着眼睑,心无旁骛聚精听讲。可其越是平静,越是不理会他,廉某人觉得自己“大限”就越近。扮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本就令他很累,无人理解,更让他肩膀垮下一寸。可,哎,管他呢,毕竟占座弊餐等级排挤,是祖父从不明说的愠怒,如今借机扫除,哪怕自己即将迎来漫长的“禁足”和夸张的“罚抄”,哪怕迎来明胤的封耳封目,又有何悔。

红日衡山,经讲结束。

相里康君子一诺,果真向儒父请说,意欲带廉衡去相府半日,讨论史学。崇门望着居下首早已变得死声闷气的院霸,言辞谆谆:“适才辩口利辞,何以变乖静了?!”廉衡勾头不语,崇门再道:“老儒留你三日时间,安顿好家,就好生来弘文馆待着。”

“哦。”廉衡丧丧答允,随相里康施礼躬退。

“嗨呦,又被软禁了,恭喜哦,这回日子不短吧?!”唐敬德侯阖庐外,谈笑乐道。

“对……对对不起。”蛮鹊垂首吞吐。

“你再一幅做错事模样,老低着头,我可要挑你下巴咯?!”蛮鹊倏然抬头,廉衡嗤然失笑:“这才对嘛。你没做错什么,相反,你帮了大忙,我正愁没机会给这些簪缨子弟立立弘文馆规矩,今儿个一举歼灭,普天同庆。”

“可……”

“可什么可,你俩麻溜走了,相府马车还在外边侯着呢。”唐敬德剔眼二人。

相里康温恭有仪,候在一侧:“蛮鹊与唐兄同车,廉弟与我同坐,且去相府新火试茶。”

廉衡诧然片刻,望眼蛮鹊,方出声感谢:“小弟代蛮鹊承请,敬谢相里兄。”

相里康反问:“谢从何来?”可这轻轻一问对蛮鹊无疑是无上尊重。蛮鹊几经哽咽,唐敬德却合上扇子,推搡着几人嫌弃道“走走走了”。四人方拐出游廊,便瞥见沉默互视、正打眼仗打得不可开交的明胤和明晟。廉衡急忙敛步。东瞧西看的唐敬德不设防廉衡驻足,自顾望前走着,结果必然将廉衡砸到廊柱上。嗡咚一声。廉衡便眼冒金星。

明晟转盼望来。其人明明一股春风,却总是透着习习凉意。

廉衡咽口口水,转望明胤求支援。明胤却熟视无睹,稍眼他撞得通红的额头和鼻底残存的血痂,便默然无声地向明晟告辞。长腿大步流星。

廉衡心底酸涩,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揖礼,道:“太子殿下。”

明晟:“你很擅长舌灿莲花,出口成章。”

廉衡:“草民惶恐。”

“提及银楼,可是去过那里?”

“未曾。”

“既未涉足,焉要提叙。”

“草民惶恐。”

明晟本想再说什么,但看他吞舌噤声,知深入追究毫无意义,正欲离去,倏然忆及金翼的小首领韦杰,从天牢带回的“昌明十年”那四个猩红大字,复转过身,再次深深凝视他一眼,要说什么末了没说,方举步离开。廉衡勾头尚在深思,唐敬德惯性给他脑门一扇骨:“落英亭曾告诫过你,嘴巴能钝莫利能短莫长,将那话吃了不是?”

廉衡也未理他,拎起蛮鹊袖子便往外走:“我俩坐你车,劳您和相里兄挤挤。”

廉衡一路靠在车厢壁,假寐,仿佛很累,蛮鹊声气不闻宛若无形。直到马车停在相府,他才倏然睁眼,轻声一问:“蛮鹊,可想天天来弘文馆?”蛮鹊点头却很快摇头,廉衡摸摸他脑袋,柔润道:“敖兄长喜欢摸我后脑勺,我却喜欢摸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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