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

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

当况武向小芸道歉的时候，当小芸拒绝况武的时候，当戴晓阳和章雪在人才市场相遇的时候，当章雨和蒋琳在公车站相遇的时候，当筱柔和聂凯在公司相遇的时候，戴晓月，却正思考着她至今仍没有踪影的未来。

上流社会虽然美丽，却也顶多就是京华一梦，和饥荒年代的一顿饱食份属同一性质。所以她终究得回到她的人生。她的人生是什么呢，是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找到一个男朋友，继而结婚、生子，然后过完自己的一生。几乎所有女人的人生都是这样一段路，这样的路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晓月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把路铺到自己的脚下，她却发现第一步路对她来说便是举步维艰。

工作工作工作，像小芸永远也逃不开老爸的控制一样，晓月似乎永远都离不开工作的捆绑——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晓月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份工作能把她捆绑住，只是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一份入得了流的工作肯给她一个眷顾的眼神。在哈尔滨的一年零五个月是如此，在深圳的这一段时间也是如此。这回可真把晓月给逼急了，她本来以为少了个月薪三千以上的要求，自己找个工作会容易一些，可是她如今遭受的待遇并不比在哈尔滨好得了多少。所以这回，晓月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可能真的不想自己所定位的那么理想。所以这时，戴晓阳关于夜校的提议就瞬间变得合情合理并且展露出光辉来。晓月跺了跺脚，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无奈的答应了戴晓阳的提议。戴晓阳自然是乐意听到这个答案，忙不连跌地给晓月报了名。

这一天晓月下了课，一如往常地往家里赶，却接到了龙腾的电话。晓月实在想不到龙腾找她能有什么事，当晓月接了电话之后发现，龙腾找她确实没什么事情，只是单纯地想要请她吃饭而已。这更让晓月生疑，要说上一次两人共餐是因为街边偶遇，而这一次，任何理由在这对孤男寡女之间都显得不正当了。然而晓月还是去了，即使心生疑惑，但一想朋友之间吃个饭也没什么，便胸怀坦荡地去了，可谁知龙腾却包藏祸心，一开始便是带着满肚子的小心思来的。

龙腾本想带晓月到一家高档的餐厅却用餐，可在晓月上车的时候，他选择地点的权力就被剥夺了去。龙腾不知底细就贸贸然地答应了晓月的提议，可是当车子在一条小吃街四周转悠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停车的地方，龙腾便后悔了，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晓月听着，不禁把龙腾的抱怨上升到对整个无产阶级的蔑视，当然得为自己的身份辩驳一番，于是把龙腾义正言辞地小小训了一顿，龙腾这才俯首帖耳，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专心找地方停车。范围一圈一圈地扩大，龙腾最终在一个三百米开外的地方为车子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停好车，龙腾便在晓月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家火锅店。有了刚才的教训，龙腾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所以即使对夏天吃火锅是否于身体有益有质疑，即使对苍蝇到处飞的店内卫生是否达标有疑惑，但龙腾始终都不敢再冒死进谏。倒是晓月直言不讳，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找我吃饭？”

龙腾说：“朋友之间，一起吃个饭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句话虽然正确，却显然是借口，就好像一个人骂另一个人“你就是一个畜生”，旁人听着谁都不会把这句话往病句上联想，即使它就是一个病句。晓月对龙腾的敷衍很不满意，再次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请我吃饭，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得有个名目啊？”

龙腾露着笑容的脸这才严肃了起来，晓月被他的一本正经给震慑住了，心头骤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然而大约沉默了半分钟的时间，她听到龙腾说：“我感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龙腾说得很轻，也说得很慢，中间一个逗号差不多停顿了有十秒，那一个省略号更长，几乎有十五秒。然而晓月还是听清了，却不是很懂。她把分成了三段的一句话拼凑了起来，在心里重复念了有两三遍，这才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大惊失色，最后还进入到了不知所措的情景之中。这个过程比龙腾说完那句话耗费的时间还要长还要久，龙腾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她的回应，可最后他竟然听到晓月憋出了一句：“你不是开玩笑吧？”

龙腾立马慌张地解释了起来，语速之快与刚才一分钟讲十个字地时候判若两人，倒让人误以为他像数码宝贝一样究极进化了一番。他说：“我是认真的！今天约你出来就是为了向你告白，本来我还在一家餐厅订了位子，什么蛋糕蜡烛玫瑰花都准备了，可我没想到你非要来这儿，弄得我不知所措，只好那些浪漫通通不用，单纯地用口述来表达了！”

晓月突然对自己脑残一般的提议有些懊恼，不过思维还是很快回归到了龙腾的表白上来。看起来晓月是因为从没被男生表白过，突如其来蹦出来一个，竟让向来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手足无措起来，所以她的回答还是那么不着腔不着调：“表述什么？”

龙腾说：“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晓月惊呼：“做你女朋友，为什么？”

龙腾显然是对晓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大惊小怪有些忍无可忍，也以牙还牙地叫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让你当我女朋友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难不成还是因为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就突发善心、普度众生啊？”

“你喜欢我？不是吧？”

“喜欢你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为什么不可以？”

“可你一富家少爷，多少名门淑女、大家闺秀排着队领着牌等着你挑，你怎么可能偏偏就看上我了呢？”晓月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回答道，“我知道了，你肯定就是那种花心大萝卜，以骗人感情为人生乐趣，觉得我戴晓月没人追，是个挑战，就想来招惹我证明自己的实力，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