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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居双阳以后,刚三个月的时候,厂里知道我们这些孝子思念故地,就趁车队出差武汉的机会,顺道将小移民们送回武汉去玩一个星期。我住在小姨家。
小姨跟我说:“那个刘纯华想着你呢,你走后他想得跟发神经那样,弄得大家都知道,当笑话讲。你们原来谈过恋爱没有?”我说没有。她说:“我说呢,我的外甥女才那么小,怎么会跟他谈恋爱呢!果然是单相思。你这一回来,有可能碰到他。如果碰到他,你不要睬他啊!不要跟他说话,走走开。记住没有?”我说:“记住了!”
小姨不知道,其实我也想得跟发神经那样。此时离我那封信被退回来已有一个多月。信退回以后,我由爱转恨,恨那个马大哈既然痴迷我,为什么连个通信地址都搞不定!可见是个没用人,值不得爱^了七八天,这事就算了,渐渐地把他淡忘了。现在小姨这么一说,倒使我相思病复发,满脑子的刘纯华乱转,害得我大半夜没睡着。要是能碰到他,我要横眉冷对愚夫指呢,还是要俯首甘为君子牛?拿不定主意。
想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真的碰见刘纯华了!我陪小姨买了菜正往回走,经过19路汽车站的时候,我眼尖,就远远的见刘纯华在候车的人群中正玩命似的向一辆刚刚靠站的公交车冲锋!武汉公共汽车的拥挤是出了名的,上车简直就是一场肉搏战。车后那扇窗经常被当做门用。窗是没玻璃的,早就打破了。有些武艺高强的乘客从正门挤不上,就从后窗翻进去!有一个笑话说:武汉杂技团之所以出类拔粹,决窍就是从公共汽车站去招徒!我看见刘纯华,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不管小姨在后边怎么大叫,拔腿就向汽车站冲。我要抓住那个坏蛋,问问他还认得我不?刘纯华表面斯文,关键时刻却不客气,门前相搏勇者胜,在人堆的夹击中脱颖而上。上是上了,却进不去,里边已经接近中子星的物质密度。他再三使劲,终于使早已充气的气动门在后边把他夹住,只留了半个屁股在外面。这时我跑到了,就要冲上去抓他那半个屁股。不料底下一个被刘纯华打败上不了车的大汉这时反倒要帮他一把,抬起腿来朝他的屁股蹬了一脚,把他蹬进去!我朝车上大唤:“喂!刘大哥,刘叔叔!你这个坏蛋!”汽车早已扬长而去。原来武汉的司机练就一身轻功,到站不停车,只是把速度放得很慢很慢,保持一种似停非停的状态,让乘客在这种状态下去拚抢。一待基本决出胜负,他开起来就跑,以免拖泥带水。所以我大唤也没用,倒弄得几个人奇异地看我,问:“车上那个人是坏蛋?他怎么你了,姑娘?”这时我的小姨已经气喘吁吁追过来,拉起我的手臂就走。“你怎么啦?追哪一个?”我说:“一个同班女同学。”
此后我每天都到19路汽车站看看,碰碰运气。却始终再没看到刘纯华。命中注定我是霍家的媳妇,而不是刘家的媳妇。
这一次去武汉,已经是十九年后的事。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正是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飘零剩一枝,恍若隔世了。当轮船沿江而下,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时候,我面水而立,感慨万千。许多回忆勾上来,不禁想道:刘郎今在何处呢?
到了武汉当然还是在小姨家吃饭。睡觉则是去和喜喜一起睡。喜喜嫁了个神经病丈夫,这是她妈的杰作,贪人家有房有钱,作成了这门亲事!结果就变成有名无实:喜喜独住楼上,丈夫和公公住楼下。喜喜便叫我晚上去与她做伴。一天,我去了,喜喜还没回家。我就在楼下客厅里等她。她的神经病丈夫突然走到我跟前,牛眼似的看我,说:“阿月啊,你长得真好看,让我亲你一下好吧?”吓得我拔腿就跑,从此不敢去她家。
当年跟车去刑场看枪毙的三个小姑娘当中,境况最好的要算芝兰。香车宝气,老同学们都叫她“地主婆”。她的确是靠着土地坐享其成的。嫁到市郊,有宅基地。碰到城市扩张,土地被征用,很得了一笔钱。造新屋,再次被征用,又得了第二笔巨款。于是大兴土木,造楼房出租,每月房租就收入二万!
地主婆一听说我来武汉就打电话叫我去她家住几天,还开车来接。我在她家住了一个星期,喜喜也去。我们三个人晚上就聊,东南西北乱侃。喜喜说到,她的公公经常去排队擦皮鞋。我听不懂,问,才晓得擦皮鞋是当地老年男性社会的暗语,嫖娼的意思。有一些贱妓在街边摆皮鞋摊,名为给人擦皮鞋,实则卖淫,十块二十块的极其便宜。那些退休老头子是她们日常的主顾,还排队呢!
听到这里,我觉得芸芸众生真是悲哀,各式各样的悲哀!从那些贱卖的女人身上,可以想见生活的艰辛,不艰辛不会卖给老头子,不会这么低价。她们有令人鄙薄的一面,也有令人同情的一面。另一方面,那些老头子的行为,也从更深的层面上反映了人生的悲哀。看样子男人活得太老并不是好事。老了,许多人便失偶。没了老太婆,或者老太婆已经零性。这时老头子们由于生活安定,没有奋斗目标,而且从年轻时起精神和灵魂就定位在世俗低层次上,以活着为人生唯一的目的,沉溺于低级趣味,对稍为抽象一点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有此岸没有彼岸,所以到了退休无可事事这会儿,精神要多空虚就有多空虚。活着的艰难已经从物质层面变成了精神层面的问题。他们的全部生活热情只剩下一点点性的余烬,钞票又不是很多,只好到简陋出租屋门前去排队。
我期待芝兰和喜喜提起一个叫做刘纯华的人。她们却闭口不提,只一个劲地说起以前的同班同学、朋友、熟人,这个怎样那个怎样,就是不提刘纯华。我终于忍不住了,就问:“一个叫做刘纯华的,就是那个经常到我们五里来找同学、拉小提琴的那个人,你们记得的吧?那个人现在怎样?”芝兰和喜喜相视一笑,说:“你终于问起他啦?我们故意等等看你会不会问起他呢。这说明你和他真的有过什么。你都不知道,他想你几乎想出神经病来。你们走后,他还到你们屋子门口去找你弟弟,实际是找你。那时屋子已经住了别人,他还去找,不是神经病是什么?大家当笑话讲。你走的时候不知道他在追求你吗?有没向你表达过?”
我把走时他送日记本的事说了。喜喜说:“他后来到双阳去找过你。据说你那时已经有了对象,你妈妈和奶奶不让他见,将他劝了回来。这个事你不知道?”
真有这个事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妈妈和奶奶真够绝的!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呢?”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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