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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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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死,采用引律比附,譬如将奚将军比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论斩,等又能奈何?”

水执冷冷一哂,道:“所谓‘仁政’,也即‘政’。大复礼摆此一道,国朝倒退数百年不止;君王集权,抵达峰巅;左氏误国,贻害匪浅。”

他深窅双目有明锐犀光,摄定了扶摇,道:“现希望做的事情,不啻于以卵击石,蚍蜉撼树。成事之算,不过三成,却必将为招来严党忌恨。虽会照应于,却难保无性命之虞。如此,是否还愿意去做?”

扶摇弯眉抿唇,含笑道:“大每件事都要问下官两遍。下官的回答却从来不会变。”

她入朝堂,从来都是一场赌局。小时候,父亲带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去斗蟋蟀,每给十两银子的本钱。几个兄姐都将银子拆散了,押不同的蟋蟀上,独她把十两银子押同一头大将军身上。结果她只一局就输个精光,被兄姐嘲笑。父亲却惋惜地看着她道:“这才是玉汝的血脉,可惜是泼出去的水。”

没错,她是天下第一盐商玉汝的女儿,她的眼光,不会一直这么差。

水执手中尖利若锥的紫霜毫稍稍一动,他凉凉道:“尊重的选择。”

扶摇满不乎地笑了笑,宽长袖子垂下来,遮住她撑乌檀木桌面上白皙如玉的手指。她修长眉角挑了挑,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妩媚如狐的冶丽神色:

“神策二十八年二月初三,下官天朝京师南熏坊中,选了吏部左侍郎水执水大。如大所说,大尊重的选择罢。”

“……”

扶椰笑望着水执——她喜欢看这时候的他。只有这种时候,他那冷峻森严的脸庞上才会现出几分间烟火气息,昭示出他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

她肆无忌惮,却又端庄得紧。天知道这样一张素净清寡的相貌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副阿修罗般桀傲嗜战的心肠。换了相貌,究竟是换不了心罢。

可是水执又能将她奈何。

明明轻佻的话,她如此庄重地说。

明明关乎性命的抉择,她偏要轻撩琴弦,“铮”的一声旁逸斜出。

这世界她这里是颠倒的。她笼着他的衣裳,一袭小骨自有别样大胆妖娆。生死置之度外,她倒是还有什么不敢?

纵然她心甘情愿,到底一开始是他存了利用之心。她一腔热情似火,他半点温柔欠奉。不是亏欠是什么。

扶摇看够了,收敛了笑意道:“下官是认认真真的。奚将军一片丹心,精忠为国。下官虽然小力微,若能尽分寸之力,虽死不辞。”

她躬身一礼:“谨闻大指教。”

水执静静看她片刻,收束目光道:“坐罢。”

“神策帝畏惧复套,严弼推波助澜,欲置奚北望于死地。欲令奚将军无罪释放已经几无可能,唯今之计,只是全其性命,俟来日东山再起。”

他将方才取来的书典一一摊开,扶摇见那整整齐齐的纸折书签处,俱是自开国以来,有关“罪刑法定”的律法规定和探讨——原来他早就筹划这一条路了。

这件事只有她能做。身刑部,律书房修律遍阅法典——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只怕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制。

可他为何迟迟不去找她?倘若今夜不是她主动候了路上,他恐怕仍不会下定决心。

真不像他。

她目光透亮,心中丝丝蜜甜,忽觉得这一年的守望都值,以身犯险,更值。

她望着水执书案前拈笔踱步,听见他道:

“方才说得很好,要将奚将军问斩,必然只能比照以往案例,拉靠其他死罪罪名。”

“然而‘罪刑法定’的根本原则,乃是女帝和云中君开国之时便定下的,写入了《崇光律令》。引律比附只不过是一道辅助条款,使用起来,有诸多约束和限制。庸官滥用‘引律比附’,以例破律,其实与‘罪刑法定’相违背。

“会教如何以观政身份,一步一步进入三司议罪的最终程序;并教法堂辩驳之术,只要据理力争,论辩得当,奚将军便有免死机会。清流党为了保住葛秋庵,也必然会声援于。”

那支紫霜毫的檀木笔管他色如象牙的手指间辗转了半寸,他盯着案头的竹刻历盘,道:

“到奚将军被移交刑部,还有七夜时间。”

一场硬仗。

扶摇几乎嗅得到硝烟的味道。可她约莫是天生的冒险家,竟觉得别样刺激,心中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双目放光。

更何况,他会一直引领着她作战。就算苦若黄连、险如蜀道,她又怎会不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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